花開遭狂雨

狂雨,攻也。小受之花甫開,便遭攻之雨蹂躪,是為花開遭狂雨。

  太子張唇彷彿要說話,被他一言打斷,「今太子殿下既要臣亡於秦王之殿,微臣便如殿下之願。臣縱然明知死路一條,也將先挾秦王解大燕之危,以報太子殿下。」

  半個月前樊將軍自盡,太子策馬奔來,那撫屍痛哭的臉曾讓他後悔不已,眼淚落在樊將軍頸邊口血,彷彿使他也嚐到了痛楚。

  心裏的痛源自太子的柔軟心腸,他深恐那般善良將為太子帶來不幸。

  他當時,巴不得太子的心腸能硬一點;然而他最終明白,自己錯看了他。

  這天底下,恐怕沒有一個人能比燕太子丹的心更硬。

  拂袖而去的頃刻,他隱隱聽到太子的低喚,但他沒有理會,立在門邊只冷冷吐出一句:

  「其實,你只不過是急於報一己之仇罷了。」

  早應看得一清二楚的事實,他是知道的,可他一直也沒有正視,那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值一文。

  「荊兄,你這一走,我倆就不知能在何時何日再會。」身後傳來的嗓音清楚帶著恐懼,哀求的意味使他入秦之決心幾乎為此動搖:「不要去……至少,也應待前輩抵薊再入秦……」

  他轉身,安撫地輕拍那肩膀,說出的話卻很堅決,「我已向太子殿下許諾,若我明日不再起行,我豈不是成了食言之人?」

  最終,還是只有賢弟,會極力阻止他入秦赴死。

  那雙手仍死死抓住他的衣袖,賢弟的聲音輕得幾要聽不見。「荊兄,是次入秦,可有歸期?」

  他無言看著一直低垂的臉龐,昏暗燭光揮不去那臉上的陰影,他只記得,賢弟愛笑、愛飲酒、愛擊筑,就是記不起,賢弟曾幾何時會有如此沉重的表情。

  等不到他的回答,那十指狠狠扯了一下他的衣袖,嗓音變得兇巴巴的:「你敢去我就跟你絕交!」

  「漸離……」他哭笑不得,伸手攬住清瘦的肩膀,賢弟卻在這時撥開了他的手,微仰首瞪向他。

  「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。你若果明日真的去了,我和你這朋友也就別做了,就當我高漸離不曾認識過你。」

  他與他默默對視,好半晌才無奈輕問。「賢弟,你這是何苦?」

  「只要荊兄耐心等待前輩到來,不止太子之事有成功之機,荊兄更能順利脫身。失去前輩之助,你也很清楚刺秦王之事絕不可能成功,但你如今又堅持隻身入秦……荊兄,你為何會糊塗至此?」

  如今回想,他的確不理智,可在他發現自己不該如此之時,一切如登上了在急湍中浮沉的木筏,再也不能逆流而上回到原點。

  他苦笑搖首,一掌覆在那頭頂上,揉了揉烏黑細軟的髮絲。

  難得糊塗一回,為那錯擇的決定丟了性命,此種代價,他卻甘願付上。




      ※        ※        ※




  風吹拂著他衣裾,他倚筑聲而歌,周遭靜謐似死亡,只有樂音伴隨他步向河畔,一柄匕首,一個小匣,在他手心上,體溫不敵易水之畔蕭瑟寒意,甫觸木紋即被吹散,掌心漸漸冷了起來。

  身後賢弟默然擊筑,要說的話早已說完了,他不禁回首瞅了那垂下的面容一眼,眼角餘光卻不由自主掃向一旁,太子靜靜佇立,衣袖翩飛,素白薄綢襯得他身子更顯孱弱。

  他一咬牙,扭頭抬足踏上車,右手掀開輿前布簾。

  「荊卿。」

  太子的呼喚彷如在耳邊響起,他頓一下,探首入輿,放下手中木匣匕首之時,雙手正要拉開車窗,卻又猛然止住動作。

  車興搖晃起來,他終忍不住打開窗,明明不想見但又不得不承認想再看一眼的身影已然不見。

  窗外蕭條原野掠過車輿,他暗責自己想探首出窗的欲望,閉眼緊握空無一物的雙拳。

  既是將死之人,早該了無牽掛,登上車以後便不應反顧,復回盼徒增眷戀,甚至動搖自己之決心,又何必節外生枝。

  如今,心底憾意只有秦王首級,方能彌補償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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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上篇完了 >< 下篇就是我可愛的丹兒出場=v=(他不是一直都有在場的嗎= =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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